一我是临近师范毕业时,才学着抽烟的。过了十八岁,法律和老师就认定我们是成年人了。最重要的就业问题,早在三年前入学时已确定,多数返乡,少数进城。考试时,老师也乐于做顺水推舟的人情,所以几乎不存在课业负担。时间一下子就多得挥霍不完,我就学会了许多事情,抽烟即是其一。如何成为幸运的“少数”,我不是不在乎,我来回想了又想,自思自家祖坟上是很难冒出那股青烟的。我在一本闲书里看到一段话,“我们是小孩子手里的泥人——忽而被摆到桌面上排列成阵,形成一个战争场面;一会儿又被小手一挥,缺胳膊少腿地跌回玩具箱里。但是我们成为别人手里的泥人却不是自己的责任,我还没有出世,就已经成了泥人。”作者说,这个事实使他深受伤害,伤害我倒没觉得有多少,我就是觉得无聊。没有正经事可做,人整天就懒洋洋的,不像隔壁高中的同学,个个都像勤奋的耗子,挑灯准备即将到来的高考,他们的出路还看不见,我们的出路早早就摆在那里。抵抗无聊的最好办法,就是无聊。《革命时期的爱情》里有个一肚子坏水的王二,开会时抽烟,等烟卷燃近嘴唇,烟雾熏眼时,就猛吹一口,把烟火头从烟纸里发射出去,居然达到了百发百中的境界。一只苍蝇正在飞着,忽然火花四溅,苍蝇如暗夜中的流星坠地,这是何等壮观的景象啊……简直神乎其技。正好我们也闲得发慌,于是我们也聚众练习着射击苍蝇,宿舍里“噗噗”声接二连三,烟头上下飞舞。苍蝇一只都没有射下来,衣服、被褥、窗帘,倒是被我们这帮笨蛋烧了不少破洞。初抽,我不习惯将烟气咽进胸腔,常常是吸进口腔连喉咙都没抵达,又马上吐出去,于是被一众资深烟民嘲笑为放空炮,再发烟时就故意绕过我,说我这燎喉咙式吸烟,纯属是浪费粮草呢。我担心自己因此被孤立,就使劲儿将烟气朝下压。这烟绵绵柔柔的,闻着也不似烧酒般喷人,吞咽下肚后,烟味竟呛得肺叶如针扎般疼痛,引发的咳嗽几乎将心肝肺震碎然后再一起咳出来。于是,有人就半是示范半是讥讽地炫耀他们的吸烟技术,他们将烟气从口腔吸入,鼓胀的双颊一收,烟气就进了肚子,在胸腔和腹腔的角角落落都绕一圈后,再从口腔和鼻腔缓缓呼出,或是像鲤鱼吐泡那样,噗噗噗地从嘴巴里吐出一串空灵飘逸的烟圈。他们高超的技巧看得我瞠目结舌,我费尽心力也没有学会这种吸烟法。我喜欢夹支烟在手上,感觉立刻就多了几分男子汉气。电视屏幕上,看到那些大人物指点江山时,指缝间夹上一支烟,好似那周公瑾摇着羽扇,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,气定神闲的气魄使我心驰神往。好友们抽烟的姿势也好看,或两指夹着,或三指捏着,眉头紧皱,眼神忧郁,将一团幽蓝的云雾吞进吐出,样子深沉且潇洒。那短短的烟卷拿到我手里,咋都不对,既没有伟人的优雅,也没有落魄英雄的颓废,咋看都是无良青年的痞气附上身了。抽烟真是件费钱的事情。我们生长旺盛,饭量如牛,学校每月五六十块的生活补贴,只能混个半饱。为吃饱肚子,伸手向家里要钱,大人脸上的难色已经不好看,因吸烟再张嘴要钱,那无异于犯罪了,只能穷尽所有的数学知识,从饭碗里一点点朝出抠挖烟钱了。红塔山之类的好烟,是绝抽不起的,连想想都觉得奢侈。手头稍微宽展的,有抽三块钱的长沙和两块五的哈德门的,最普遍的选择,是一块五一包的过滤嘴金丝猴,俗称窄板儿。这窄板儿是宝鸡出产,烟丝粗粝,味道强悍,最利于提神解乏,且价格低廉,据说最初是给某高级领导人的献礼,不想却成了下苦力人的最爱。学生娃抽这个,多少觉得脸上不好看,轻易不敢掏出烟盒让人。九十年代中期,陕南的旬阳卷烟厂推出了一款绿色软包的祝尔康,广告语里说烟丝里掺有绞股蓝,抽着有益气健脾、止咳化痰的功效。保健效果如何,我们不是十分
一个长安县人的二十年吸烟史
发布时间:2022/8/1 14:33:50